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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十多年前的崇安寺

2024

01/30

10:47

来源

江南晚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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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崇安寺是我生命成长中一个重要节点。

  中学六年,几乎每天去崇安寺。

  1955年我小学毕业,六年初高中都在市七中。从胜利门吊桥下家里出发,穿过中山路,到达南上塘的第七中学,每天一个来回。放学回家,沿中山路走到观前街口(即人民路),总要弯到崇安寺逛逛街,形成习惯。

  六年中间,到崇安寺的次数,如果以平均两天一次计算,至少有上千次。

  我逛崇安寺的重点,全凭兴趣爱好,主要有三个内容:一是新华书店,二是市图书馆,三是崇安寺商业街。

  在新华书店站着看书

  从中山路拐弯到观前街,首先进新华书店看书。站在书架前,抽一本喜欢的读物,浏览或阅读。如果感兴趣,第二天找到原书,继续读下去。对此,店员一般是不干涉的,书店里两个女营业员,都很和善,差不多每天见面,对来书店看书的小孩子,总是网开一面。但如果时间太久,或者拿书的姿势有损书的整洁,也会委婉地提醒一句。

  在书店,我关注最多的是通俗文化、文学及科普类书籍。书籍,为我狭小的生存环境打开了一个新天地,它滋养了一个少年的精神世界,使我养成了一辈子的阅读习惯。

  新华书店的管理也会有变化,对一些较为热门的书,有时开架,有时不开架。不开架,只能带来更多的诱惑。

  在书店,我读完整本的书有不少,大多是通俗读物。留下印象的有《高玉宝》,一本自传体小说,由高玉宝撰写。

  到市图书馆编织少年梦幻

  如果不去新华书店,我就会沿着观前街走到图书馆路,到市图书馆阅览室去看报纸杂志。进阅览室是免费的,门口有计数牌,自己翻动,我翻的是“学”字牌,还有干、教、工、农等。阅览室的报刊约有上百种,看得最多的报纸是上海的解放、文汇,北京的光明。对《光明日报》上的学术专刊印象尤深。我不知天高地厚,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:哲学、美学、历史、经济学、法学、考古等,看不大懂,好处是开阔了视野,对学术理论产生了兴趣。杂志中常看的有《大众电影》《上影画报》《电影艺术》等,还有《新观察》《人民文学》《中国青年》《科学画报》等社会人文科普方面的,有点杂。

  后来上高中时,我自己订阅了《新观察》《中国青年》《电影艺术》等杂志,也是受了早年在图书馆阅读报刊的影响。报刊是快餐文化,营养有限,但对我来说,几乎是我的全部文化积累。

  市图书馆规定,初二以上学生可以领借书证,每次可借一两本书,期限两周。进门先还书,工作人员看号码,将借书证抽出还给读者。再到里间,从玻璃书柜中选好书后,用手指在空隙处顶出,让工作人员取书,递上借书证,办理借书手续。也可在图书分类目录的卡片匣中挑选书籍,将书名写纸上,递给工作人员去书库搜索。在漫无边际的书籍海洋中,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显得那么渺小,没有人教他,如何面对这个书籍的大海,如何学会自由地在大海中游泳。

  借得最多的是文学类的,从中国古典演义开始,《七侠五义》《封神榜》到《西游记》《水浒传》(三国、红楼太深,看不大懂),再到苏俄的高尔基、法捷耶夫、奥斯特洛夫斯基、阿·托尔斯泰、果戈理,再就是列夫·托尔斯泰、雨果、罗曼罗兰、莫泊桑……再就是茅盾、巴金……市图书馆的台阶上,留下了一个少年羞羞答答的足迹,和懵懵懂懂的追求。我在文字和情感的世界里,编织着少年的金色梦幻。

  成年后,我很少再到市图书馆去,但是那钟楼,那幽静的院落,那古典气息的栏杆,完整地保存在我的记忆里。

  从图书馆出来,经过西南侧那间灰暗、破旧的平房时,会下意识地投去匆匆一瞥,几年中从来不见屋里有人,后来听说,那里就是瞎子阿炳的故居。

  街头卖艺使我流连忘返

  靠图书馆西北边的空地上,常有精彩的气功表演,围满观众。我亲眼目睹了吃铁弹和吞剑。表演者将两个核桃大小的铁弹子,从口中吞下,吞下后就无法开口讲话。他用手指在肚皮上按揿,示意两颗铁弹子已在胃中,确实,可从他肚皮凸出的地方看到铁弹的形状。此时表演者面露痛苦的表情,让围观者投钱。慷慨解囊者不多,再说看热闹中不少都是身无分文的孩子。看看不能再耽搁了(时间一长,铁弹吐不出,就得死去),表演者纵身连跳几下,用尽全身力气,两颗铁弹终于从口中吐出,滚落在地上。我曾发现,那附在铁弹上的粘液还隐约有着淡淡的血丝。

  接下来表演吞剑,表演者尽力昂起头,将一把铁剑,垂直慢慢插入口中,一点一点往下移动,一直插到胃里,嘴巴上面仅留下刀柄。吞剑比吃铁弹更危险,更可怕。我每次看了都惨不忍睹,把眼睛移向别处,或索性快步离开。这两项表演都是江湖绝技,不是魔术。

  常见的街头卖艺还有用手掌运气后,垂直劈砖,俗称卖拳头,也是硬功夫。还有卖梨膏糖的、耍猴子的、唱滩簧的,等等。

  在图书馆东边的空地上,有时会有大型魔术表演,看过几次。所谓大型,就不是扑克牌之类的小戏法,而是将活人作为道具。

  看难度大的表演每次都要等候很久,其实是在等更多的观众。终于开始了。只见将表演的人用绳子捆绑起来,装入麻袋,再将装人的麻袋放入大箱子里,大箱子套上锁,外面再紧紧捆上绳子,此时,另外一人就踩在箱子上,用一顶大的帐子将箱子和人罩住,仅留出一个头。说时迟那时快,一声枪响,那个站在箱子上的人头就变成了箱子里的人,再一层层解开,那外面的人被绑在箱子里了。我每次都看得如醉如痴,百思不得其解,觉得魔术的魅力无穷。

  走在崇安寺热闹的商业街上

  看好街头表演,心满意足,沿着公园路回家。右边的横云新闻电影院,原来是一家福安戏院,简陋的老式戏院,小而陈旧,墙上挂满了主角的剧照。坐在台下,连台上拉幕布和拉琴的人都能看到,遮掩的幕布实在太小、太破。观众席是漏空的长条凳,靠背也是长条钉成的,有坐位号码,但基本不管,随便坐。记得大人陪我在这里看过几次常州天宝滑稽剧团的滑稽戏,剧团在江南地区颇负盛名。挂头牌的是杨天笑,妻子丁凤英,女儿杨梅,都是主要演员,挂二牌的是赵宝山。福安戏院后来改为新闻电影院,再后来电影院关闭,这里成为一家寄售商店。

  寄售商店都是较高档的消费品,最吸引人的是大门口的手表柜台,终日围满看客。我有时出于好奇心、羞怯地挤上去看一眼,大吃一惊,虽是旧表,那标价简直可抵普通人一年的收入。当时国产的上海牌手表还未面世,柜台里都是瑞士进口表,看的人并不是想买,而是开眼界,供聊天时有个谈资。店堂靠墙放的是旧自行车,也比较热门,买不起新车买辆旧车还是实惠的。

  寄售商店隔壁是丰收糕团店,丰收的糕团品种多,口味好。档次最高的是五色方糕,馅心有豆沙、玫瑰、芝麻、菜猪油、鲜肉等五种。糕团店对面是伊斯兰面店,专营牛羊肉,这家店的牛肉锅贴和酸辣汤尤其好,有时要排队。再往前就是新万鑫菜馆、新新食品商店、上海食品商店和皇亭小吃。皇亭小吃名气很响,但对于一个背着书包匆匆路过的小孩来说,基本上是不关注的,吃不起。那么多个品种,也看不过来。

  前面就是中山路了。放学路上的崇安寺之行,成为一个中学生最开心的游玩和消遣。

  早上的崇安寺

  除放学路上逛崇安寺外,还有过几次跟大人去崇安寺买菜的机会,都在上午。

  还没走到崇安寺,走到观前街上,就开始感受到崇安寺的热闹了。观前街很窄,两边的店铺前,摆满了卖菜的地摊,都是近郊农村当天采摘的新鲜蔬菜,水淋淋的。离山门口越来越近,摊头一个紧靠一个,挤得满满的,此起彼伏的吆喝声,声声入耳。

  高潮在进山门之后,人头拥挤到几乎无法走路,每次抬脚,都要仔细观察前面,否则就要撞到别人身上去。这里原先的寺院房子大多已拆除(三圣殿好像还在),利用这块空地,上午是菜场,下午就是有名的皇亭小吃所在地。

  崇安寺菜场的气势是难以想象的,最吸引我的是虾摊,用极大的竹丝扁篮头,一人高,下衬一只大木盆,放满水,活虾放在大篮头里,篮头不间断拎上放下,让虾一会儿在水中一会儿在水面上,保持鲜活。也可让顾客看清虾的大小和鲜活程度。

  吵闹并快乐着,好像每天都在过节,这是崇安寺菜场给我留下的印象。

  崇安寺附近,观前街上,有爿苏鑫记手推馄饨,一间门面,地板房,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。制作讲究,十分鲜美,馄饨里可添加鸡蛋或线粉,是我当年神往的美味。在正对山门口的小弄里,有一家特别小的面店,离喧嚷的菜场几间门面,闹中取静。店里仅有一张台子,老板兼伙计。面下好后,舀上一匙切成丁的红烧五花肉,有肥有瘦,肉的肥、鲜、香都渗透进面条里,味厚而浓郁。这两样靠近崇安寺的诱人早点,在整个少年时代,也就尝过两三回罢。

  中学毕业参加工作后,去崇安寺不方便了。但我仍惦记着崇安寺。这里的一切都是亲切而美好的。我利用休息天,尽量一周去一次。当然我的兴趣有了变化,目标放在图书馆的阅览室,街头卖艺不再强烈吸引我了。

  在崇安寺的烟火气中,在大自鸣钟当当的钟声里,那个挤在人堆里看热闹的小小少年,长大了。(张振楣 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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