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阴巷、贝巷与陶氏

　　一

　　江阴巷因通往江阴而名。南靠北塘大街，北偏西方向至后祁街，与后祁街相接处是四岔路口，向西是牛师弄，向东是北闸街，全长444米，宽4米左右，是北门外水陆交通经商要道。清初，江阴出产的土布有名，并贩卖到无锡来，一般多在布行弄、北塘大街、三里桥经营。无锡遂有“布码头”之称。

　　江阴巷在太平天国与1937年无锡沦陷时，曾两度遭受火灾。事后翻建房屋时，缩进一开间宽，使原来只能单道通行人力车，到能对面行驶汽车。江阴巷旧分为直巷、石柱下、土墙头下前中后三段，经拓建后，统称为江阴巷。前、中段之间，向东有一条后竹场巷，向西有一条周师弄，通大河池菜场。在中、后段之间，向东有一条石灰弄，通北闸街。辛亥革命后，当地居民为使行人往北栅口—江阴巷之间缩短行程，就将被顾日升香铺占用的一处晒香的荒场拆通，取名“香弄”。

　　从北门到江阴巷，原有两条路，一条是过莲蓉桥右拐东行，经湾巷前往，湾巷因路形弯曲而名，与江阴巷前段直巷相对应。抗战胜利后，北门改为胜利门，湾巷改为胜利街。胜利街有著名的百年老店状元楼菜馆，旧有“水陆交通莲蓉桥，万商云集状元楼”之说，为无锡八大菜馆之一。老板林勤轩，其三儿林耀清是上海足球耆宿，徐根宝的教练，其孙林志桦为上海足球队的球星。王子柳门人谢干生在湾巷设诊所，其子谢谦后在肺防医院。另一条是从北塘大街前段果品公司旁前往。辛亥革命前，巷口有一座高2米余的长条黄石矗立的“井”字形牌楼，在上端井字中央嵌一块青石，刻有“江阴巷”三字。路面都是用黄、青石铺成。从隙缝中能看到宽约1米的下水道。

　　贝巷附近有泗堡弄、江阴巷、石灰场。在新中国成立后分为前贝巷、后贝巷两段。住后贝巷的居民出弄口即是石灰场。当年我曾从泗堡弄穿过贝巷，感觉是“弄堂中的弄堂”。

　　二

　　自清末以来，江阴巷是工商业繁华之地，商铺鳞次栉比。房租昂贵，地产税仅次于北大街。有银行、纱布、丝行、土布、饮食、服务各业。1935年，江阴巷的银行有中国银行，经理邬志和；上海银行（69号），经理葛士彝；江苏农民银行（35号），经理顾述之。钱庄有慎余，经理杨仲卿；瑞昶润，经理吴步洲；福裕，经理龚楚门；允裕，经理范子澍。

　　江阴巷东侧（最早是9号）的梁荣泰煤炭店，是北塘大街梁荣记煤炭店于同治年间迁入的分号，店主梁可贞，后由其子梁诚中继承，至20世纪50年代，生产煤球经历了煤饼、甘蔗形煤团、椭圆形煤团、蜂窝煤团的过程，后转业为乳品厂。潘锦丰账簿店，店主、镇江人潘锦堂于光绪初年由坛头弄迁入湾巷口，潘去世后由亲戚王祯卿继办，叔父潘顺元任经理。店徒陶文彬每天从陶公井挑水五六十担，勤恳刻苦，受到喜爱，专心培养。1933年，王祯卿病故，由陶文彬接手，陶于1948年去世，由其子陶德荪、陶曾荪继承，1949年后加入锡联印刷厂。范同兴笆斗店，创设于咸丰年间，范氏亡故后无子继承，由女婿张三宝（文标）接管，并在离范同兴不远处又开了一家笆斗店，名张同兴笆斗店。第四代张桂生开设上门修理业务，1949年后参加柳器生产合作社，1975年转入照相机二厂和自动仪表厂。陆福春伞店创始于20世纪初，至20年代由其子陆心栽继承，注重质量，出品的各种雨伞经久耐用，1949年后并入无锡伞厂。老式雨伞现已成为文物，锡剧《珍珠塔》里的“方卿跌雪”一折戏中所用油纸雨伞，就是这种老式雨伞。江阴巷口的谈源盛秤店是百年老店，店主谈若鉴，字春霖，先沿街叫卖，后于1840年代开店，1857年，谈源盛店制作的杆秤成为锡金两县标准定制，各店每年要到该店去校秤，更换锡印，然后才能过秤收粮，上缴官仓。谈源盛生产的大小各种秤几乎垄断无锡市场。所制秤杆都是以红木、紫檀等名贵木材制作。现存世可称500斤的红衣大杆秤，价值不菲。第四代谈荣安于民国初年接班，在城内外开设几个分号，江阴巷店面由三开间扩大为五开间，抗战胜利后还投资在吉祥桥开设新华衡器厂，生产大型衡器，专为堆栈、工厂、山地货行、银行等使用。还有创设于清末同治、光绪年间的景新记花扎店，专业承办婚丧喜庆，经理张允明，为无锡最有名。

　　20世纪30年代，抗战前，棉纱号主要在北塘东街，江阴巷只有沈菁淮的公记、许振英的澄丰2家。至日伪时期，纱号迅速增多，并在江阴巷成立纱布市场，直至1952年。周师弄先后办过多家织袜厂，分别是1916年创办的勤慎，经理沈楚臣；1921年成立的锡沪，经理孟佐；1927年成立的家庭，经理刘恭亮；1929年成立的三友，经理刘慕亮，资本5000元，为最多。江阴巷有1918年创办的兴业，经理路仁章。周师弄还有说书的升平楼。江阴巷有仁官的钱仁记油面筋店。巷口有东泰槽坊，业主窦鲁沂，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军界前辈、帮会中人。

　　1930年代，江阴巷、贝巷的中医诊所、药房较多。龚锡春为汪艺香入室弟子，内科，传子龚士英、龚士雄、龚士俊；过凤祥疔科，住江阴巷128号，家传过学明；邵婉石，家传邵信甫，疔科；陆懋如，家传陆云辅，内科；朱莘农，江阴朱少鸿的弟子，伤寒科；唐尧卿、陶茂萱、张俊英的针灸科；贝巷有中医内外科丁士镛，从师沈奉江；还有周师弄张贵楚的内、儿科，从师单养和；朱超，内科、妇科，从师吴子和；冯瑞庭，儿科、针灸科，从师周兰亭；单镇安，1898年即设诊，儿科、针灸科；陆景唐，内科。1900年开设在江阴巷的中西大药房，专销著名厂家出口，自制药品及原料，经理金仰之。1935年登记，又有江阴巷益大药房，经理陈之敬；周师弄大德春，经理华秋生；以及湾巷的华元吉、大吉生药房。周师弄口在1925年还开设有谭述谟私人医院。

　　三

　　江阴巷又是教育渊薮之地。1903年，杨绛父亲杨荫杭、蔡缄三之弟蔡文森和顾树屏、华裳吉等留日回锡后，与侯鸿鉴往年创办算术学会一样，在北门贝巷创办理化学会（又称理化研究会），聘日本人藤冈幼彦讲授自然科学，由蔡文森、华裳吉任口译，学生有蔡文森弟蔡文淼、钱鼎奎、吴廷枚以及杨荫杭之妹杨荫枌、杨荫榆等。钱鼎奎、吴廷枚是无锡辛亥革命的重要人物。杨荫枌后在竞志女中任教，杨荫榆后任北平女师大校长。理化学会后附设程度较高的锡金中学。

　　1904年，裘廷梁任锡金学务公所总董后，大力开办公立学堂。城北学堂即在江阴巷，1916年迁通汇桥。为培训师资，1906年在贝巷创办县立初级师范学堂（简称北师范），并设半日学堂。同年，吴氏在贝巷借朱宅设振秀女学堂，振秀女校设刺绣科，成绩、出品受到社会好评，后又设刺绣专科师范班，为培育锡绣人才作出了贡献，在1930年无锡国货展览会上，振秀女校的5件刺绣作品参加展览。1907年，美国浸信会在江阴巷范宅办树德学堂，1923年，分别为树德初级小学校、高级小学校、浸会女子学校（在浸会堂）3所。1909年，周师弄有正则女学堂。

　　江阴巷的历史不能少了陶氏。百年老店陶谦益酱园槽坊，由陶宫桂首创于清1849年，比陆右丰还早，地址在江阴巷中段。1860年遭战火焚毁，战后勉力复业。1867年，陶宫桂病逝，生前教育后辈“切不可轻其业而转业”。其三子陶望卿继承。1870年，总店兼作坊迁至笆斗弄，店名“陶谦益泰号”，江阴巷仍开设联号，后业务不断发展扩大。陶氏也在江阴巷置下房产，有陶家弄即陶氏房屋的备弄。陶望卿1912年去世，店主陶锡侯（凤圻）。

　　1919年，陶谦益所有业务移至锡澄路口北号，陶锡侯为完成父、兄（陶绩夫）未竟之志，将原开设在江阴巷98号的作坊、晒场建筑改成校舍，开办私立陶氏绩成初级小学，陶氏子弟入学外，也收附近学龄儿童入学。在办学中强调“为人”重于“为学”，开设各种新课程，重视外国语学习，拓展学生的知识视野。1924年秋，绩成学校举办5周年庆典，刊印《绩成学校5周年纪念录》。唐文治作序，盛赞该校培养“高尚之人格”的必要性。教育家陶行知赠匾“锡类推仁”。1925年，为完全小学。1934年，该校15周年，各界祝贺。省教育厅特制“敬教助学”匾额。后拟再办专科学校。1937年，日军侵占无锡，绩成学校被毁停办。陶谦益酱园亦毁，由陶君石、陶君迈继承，聘请顾慰椿为工程师，改为陶谦益酿造厂，生产有所发展。1956年，工厂公私合营，1958年，与陆右丰等4个厂合并为太湖酱类食品厂。陶公井在江阴巷中段，因1933年一家藤店发生大火，无水救火，烧死5人，由陶家于1934年独资捐助建立，居民买筹取水。陶家后人陶永孚于1948年夏，在辅仁中学与我小舅倪松涛等一起，参加地下党员杨维廉等组织的新民主主义青年先锋队（简称青先队），后来是离休干部。江阴巷赵氏为大族，著名建筑设计师赵深即此地人。

　　1930—1933年，江苏省立教育学院在江阴巷创办民众实验图书馆，由学院图书馆馆长徐旭兼馆长。馆内有图书杂志报纸数万册。又组织读书会，由读者交流评比读书心得，举办文化补习班、时事讲座，吸引不少民众，成为一个文化中心。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，该馆组织民众收听从上海传来的电讯并抄发电报，对十九路军英勇抗日战绩及时传播。这一带靠近北塘，不少青年参加民众教育活动。久禾米行的学徒龚鹏佐常到该馆阅读，后成为新四军“江抗”二连连长，1940年牺牲。

　　这一带小学分布的密度高。学生选择余地较大，可至江阴巷、北闸街、后祁街、泗堡桥、通汇桥、积余街等小学上学。至20世纪80年代，这里还十分繁荣，各种店铺、小作坊、小厂家鳞次栉比。1993年11月，拓宽江阴巷达40米，并新筑春申路长400米，解决了城北交通瓶颈。在拓宽之时，江阴巷的大量店铺、作坊、厂家、住户搬迁，连同陶家弄、周师弄、牛师弄、胜利街等也被拆迁，重建楼屋，地名消失。1995年，江阴巷并入春申路，后又改为北大街。2014年，又并入中山路。兴旺百年的江阴巷面貌大变。（郁有满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