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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和油酥饼

2021

12/24

08:48

来源

无锡日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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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平生喜欢吃油酥饼,喜欢它的酥脆肥腴香鲜。好在周遭多的是油酥饼,如苏州的蟹壳黄、无锡的惠山油酥、常州的大麻糕,还有黄桥烧饼。我爱吃油酥饼还因为时常会想到母亲和油酥饼的故事。

  母亲生前对于食物的选择有个规律,那就是儿女们不喜欢吃或淘汰下来的东西即是她所喜爱吃的。这一点可以远溯到三年自然灾害之时。

 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,食品严重匮乏,粮食紧张瓜菜来替代,有些瓜菜难以吞咽,如一种“猪吃南瓜”,烧不烂,味又差,还有一种乌黑的“癞团菜”,是卷不起来的卷心菜,同样煮不烂,味也差,我们见了都害怕,可母亲偏说她喜欢吃这样的瓜菜,一碗一碗地吃,计划口粮便省了下来,让正上学、发育身体的孩子们多吃点粮食。

  转眼间日子好过了,食物也变得充裕、琳琅满目,母亲对食物的选择有了新的规律,那就是什么东西较为便宜,她就声言喜欢吃什么东西。譬如带她去点心店吃点心,她总是挑便宜的面条吃;又譬如,对于干点心之类,她一口咬定自己最喜欢吃的就是桃酥饼。

  困难年间,这桃酥饼算是稀罕之物了,记得那时用粮票不说,还要凭糕点券,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,桃酥饼已成廉价的大众化食品,可母亲偏说她最喜欢吃的就是桃酥饼。儿女小辈、亲戚朋友们都知道了母亲这个嗜好,凡上门探望她,都买桃酥饼给她吃,她会异常的开心满足。知母莫若儿,我知道母亲之所以声言自己喜欢吃桃酥饼,是怕过多破费小辈和亲朋们,让他们就送桃酥饼来,礼到情到,皆大欢喜。然而我不去点穿她,因为唯有这样,她才感到心安理得、做人做得踏实。

  那一年,母亲来无锡我家小住,我带她到天下第二泉吃茶,我要给她买些茶食,她横竖不肯,我便盘算好,茶后寻家饭店好好孝敬她老人家。然而没等茶罢,母亲突然提出,她想吃这里现做的热炉油酥饼。我猜透她的心思,她怕我领她去饭店吃饭破费,想用油酥饼来将就打发这顿午饭了。

  母亲见我犹豫着,笑道:“难道你忘了吗?我平时最喜欢吃的就是油酥饼啊。”

  “姆妈,你的口味我知道,油酥饼是油酥饼,桃酥饼是桃酥饼,你喜欢吃的是桃酥饼,不是油酥饼。”我回答说。

  “油酥饼跟桃酥饼是差不多的,都用油酥做的,我就是喜欢吃。你给我买去!”母亲以命令的口吻吩咐我道。

  我只能遵命,前去买来了热炉油酥饼。说实话,这油酥饼口味不错,当点心可以,要当作正餐的话,似忒寒碜了点。

  母亲开始享用油酥饼了,但见她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,平整地摊在桌上,取饼、将头脸凑向桌面,撮起嘴慢慢地吃了起来,一只手持饼,一只手朝上凑接着。那饼的脆皮油酥窸窸窣窣掉落下来,有的掉在她的手掌里,有的则掉到了桌面的手帕上,因为有两层防护,油酥脆皮便一点没有被浪费。只见她不慌不忙先把手掌里的油酥脆皮吸食了,再兜起手帕,折成对角状,将手帕的一角衔接上了嘴巴,提起另一角,轻轻抖动,油酥便窸窸窣窣抖入口中。

  我意识到了什么,忙四下张望。不好,有几个时髦的年轻人正瞅着母亲的举止发笑,而且其中好像还有熟人,是我曾经授课辅导过的文学青年。我立时大窘,欲伸手去阻止母亲的动作,可母亲一手挡住了我,她吃得津津有味,坦然地说:“啧啧,好吃!油酥粒屑不能浪费了,这叫‘惜食有食吃’哩。”(吴翼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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