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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兴和桥豆腐干 心性成就的乡味

2020

08/20

14:01

来源

无锡新传媒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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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和桥老油豆腐干最传统的土法工艺,繁复而耗时,它融入了手艺人的规矩和诚意,是一代代人千锤百炼的沉淀。在江南这样文化底蕴深厚的地方,很多手艺人,竟有些“士子”心性,他们凭着这股心性,将老手艺的品质,孤独地坚持了下来,成就了一个地方标志性的“乡味”。

  立秋刚过,未至处暑,江南天气依旧十分炎热。每天凌晨五点,和桥镇运河东路的一家门店里,便会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味。这是老和桥人心尖尖上的味道。早起的邻里乡间,会隔着门窗,大声招呼:“老陈,豆腐干出锅了?好馋人喔!”

  戴着一副老花眼镜,系着皮围裙,头戴厨师帽,背倚着白墙,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,放到嘴里点了起来。里屋的豆香气化成白烟飘出门外,他在烟雾中坐着,手有些颤颤巍巍,由于长期跟水打交道,他的手指有些水肿和泛白。他叫陈伯金,一个跟豆腐干打了大半辈子交道的“老和桥”。

  旧时,和桥有“小无锡”之称,老街甚是繁华,武宜运河缓缓奔流,街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。老和桥活色生香的人间烟火里,最独特的,便是大街小巷飘着的老油豆腐干的鲜香,那是一代代宜兴人刻在记忆里的乡味。

  “我的手艺是传自梅礼卿这一脉,我是跟着我的舅公学的,他就是梅礼卿一脉的传人。”手艺人最是看重师承。对于今年72岁的陈伯金来说,这个师承,既是一种骄傲,也是一种极为庄重的承诺,所以,说这句话时,他是慢慢地,一字一字地,清楚分明,像要把这句话刻在一块碑石上一样。

  小的时候,他就跟着舅公磨黄豆,这个舅公不是外公,是奶奶的兄弟,当地称为舅公。推着石磨磨豆腐,磨豆腐磨力气,也磨心性,没成想这一磨,就是六十多年。

  “其实梅礼卿不是宜兴人,他是安徽逃难来的。”陈伯金坐在竹椅上,换了个姿势,和边上的年轻人说起了师祖的身世。

  大约是清朝光绪年间了,梅礼卿从老家安徽徽州逃难,在和桥落脚。他有做酱油的好手艺,在和桥开了个酱园子,取名“梅永和”,生意渐渐红火。有一回,梅礼卿路经苏北,见淮安人用蒲草包做出来的圆形豆腐干,很是有趣,竟有600多年历史了。他便带了几个蒲包到了和桥,凭着当日所见,摸索着做圆形豆腐干。

  在当时方形豆腐干独步天下的和桥,梅礼卿的圆形豆腐干一经推出,不仅没有被当成异类,反而成了当时的“爆款产品”,甚至拥有了专属名字:“梅永和老油豆腐干”。

  据说,它作为贡品,送进了慈禧的御膳房,得了老佛爷的喜欢。这让和桥老油豆腐干很早就有了品牌效应。在美食稀缺的清贫年代,宜兴人喜爱拿它作伴手礼,贴心而得体。

  陈伯金是伴着豆香和酱味长大的。

  他的父亲陈三友,在屺亭开了家小作坊,专门帮人加工豆腐。他又受到舅公的耳濡目染,知道怎样做出一瓶好酱油。一瓶好的酱油,那不叫酱油,那是老秋油。没了它,老油豆腐干便没了魂。

  手艺人,对时令节气有特别的执念,陈伯金也是。他从春天开始做酱坯,用本地精选的黄豆。酱坯要一直等到黄梅天,才能出霉,然后加入盐水,再经一夏天的暴晒,如逢雨天还需要盖紧盖子,避免雨水混入。等到秋天,就能收获一缸地道的老秋油了。

  等待是值得的,只有用这样的老秋油做出来的豆腐干,才是正宗的和桥老油豆腐干。在人们急等获利的年代,漫长的时间便是最要命的。陈伯金用他那股“不着急”的心性,抵抗着现代人的急躁与不屑。

  二十多岁时,陈伯金带着一身好手艺,进了国营酱厂,当时和桥酱厂出品的豆腐干、腐乳、酱油都很出名。和桥豆腐干,构成了宜兴人舌尖上的集体记忆,有着无可取代的魅力。

  一样是圆滚滚的大豆,饱满的,带着阳光的黄色和香气。在手艺人眼里,不同的大豆有着微妙又紧要的区别。陈伯金执着于宜兴本地产的优质大豆,地产大豆皮薄,磨出浆后的渣少,蛋白质含量也丰富。

  豆腐干不是速成的食物,每道环节都要付出时间的代价。

  现在这样的天气,豆子要在水里浸泡8—10个小时,若是冬天,时间更长。温度是决定浸泡时间的一个关键,时间过长会发酸,短了,味又不够足。

  陈伯金把泡好的豆子捞起来上磨,白花花的豆子,胖乎乎的,捧在手里,十分讨人欢喜。

  手艺的可贵之处,在于精妙的平衡。传统的石磨发热量少,蛋白质不容易变质,但是渣多。用磨浆机,浆渣分离更彻底,但是发热量大,易令浆汁变质。陈伯金采用石磨和磨浆机相结合,兼取两者的优点。

  分离了豆渣后,浆水往大铁锅中烧,让水蒸气走掉。这时,满屋子氤氲着豆浆的香味。

  大铁锅有一臂长的口径,烧上四十分钟,不能多一分,也不能少一分——老祖宗那里传来的,有一百五十来年了。

  手艺的规矩,是千锤百炼后的沉淀。得来不易,坚守也难。对于心性淡泊的陈伯金来说,便是简单了,因为“规矩”早就刻在他的生命骨血里,他知道什么不可轻易更改,何处可以与时俱进。

  豆浆烧熟后,便要过滤,这是机器替代不了的。两名有经验的工人拉住滤布四个角,往陶瓷缸过滤豆浆。细纱滤布得有140目,如此滤出的豆浆,制成的豆腐干会更细滑。疏细之间,便有成本差别。陈伯金总会想,传下规矩的老祖宗,是个心量大的。

  用盐卤或者石膏来点浆,这是制成豆腐干的一道关键工序了。最原始的点浆用的是盐卤。陈伯金说,这个点浆手法十分重要,是决定豆腐干成败的关键,盐卤和水1:4,用3%的卤水点浆。一定要等到卤水和浆汁充分融合,再用板子和布盖在陶瓷缸上闷盖。

  闷盖约十到十五分钟,让点好的浆水静止,再开始逼水。

  陈伯金惯用的木板子,早就被豆腐滋润光滑。木板子夹住白坯,逼出坯子中多余水分,然后便可以划块了。

  划好的白坯一块块灌入蒲包,用手捏实,转圈收紧,这样豆腐干才会有“肚脐眼”,状若银元。蒲草的自然清香,曼妙纹理,让朴素的豆腐干,有了股灵动清盈、活泼洒脱的神采。

  这又是道极吃功夫的活。省了它,便丢了和桥老油豆腐干的神采。

  装好的蒲包,放入木板,十来层,层层叠好,滚粗的大树干压上去,得有五六个工人,双手吊在上面,一起施力。

  72岁的陈伯金也会亲自上阵,每隔十分钟重复加压一次,持续一个多小时,白坯定型,可从蒲包中取出。

  白坯更好成型,豆腐干更有嚼劲,也有秘诀:你得在加压前浇上热水。

  白坯定型后,上锅焯水,放在竹篾上晾干,然后便是用卤料和老秋油卤制。

  梅永和一脉代代相传的卤料,是独特的中草药,别具风味,更有吃头。配方自然是秘而不宣的。卤汁浸泡十五到十八个小时。陈伯金笑说,出锅的豆腐干带着丝微甜,又不失咸香,咬下去嫩滑且富有嚼劲,没有人不好这一口的,吴冠中老先生出生在和桥,也是从小吃着这块豆腐干长大的。

  全程传统工艺,制作和桥老油豆腐干,耗时极长。陈伯金他们年纪大,一年也就能做5000来斤,若非提前预订,根本买不着。

  当年从国营酱厂出来后,陈伯金就去了和桥永和豆腐干厂,做到了2015年。2015年和桥镇人民政府想要打响“和桥豆腐干”这个品牌,他们找到了陈伯金他们几个酱厂的老师傅,一起创立了宜兴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师工作室:“和桥豆腐干陈伯金工作室”,欲将“和桥老油豆腐干”招牌擦得更亮。

  陈伯金他们几个,年龄最小的都五十出头了,这老几位的心都是一样的,不图别的,就巴望着手艺别绝了根。

  “小的时候啊,家里就飘满豆腐的清香气味,这是家的味道,宜兴的味道,每天啊,闻着这股味道,我才心安呐。”

  又一锅豆浆煮开了,热腾腾的水汽里,陈伯金的眼镜模糊了,有些看不清。不过,所有的一切太熟悉了,他闭着眼睛也晓得该怎么做,在这里,他的心始终安稳、清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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